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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95章 自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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山洞之中,季容初坐在冰涼的石地上,望著洞門口的雨幕出神。

嵐純站在洞口處,她將自己破破爛爛的紅裙撕下來一塊,用雨水沾濕後回到洞內。她坐在季容初的對面,將她臉上的血小心的擦去。

嵐純嗔道:“你這是何苦?我又不會害了你,盡管跟我走就是了。你養的那條小狼崽子看我的眼神,簡直像要將我生吞了解恨。”

季容初淡淡道:“他大驚小怪,只是留個鼻血。”

嵐純道:“是麽,我看沒你說的這麽輕巧吧。”

她一手不由分說的扣住季容初脈門,季容初嚇了一跳,下意識想要掙脫,轉念一想靈海被封這事兒瞞也瞞不住,若她想要自己的命也躲不掉,索性隨她去了。

嵐純感覺到她靈脈中的靈氣稀薄,細眉微挑:“我說怎麽這麽老實,原來是靈海被封了。”

季容初‘嗯’了一聲。

嵐純笑嘻嘻道:“你叫我一聲好姐姐,我就給你把這封印解開,如何?”

季容初無語道:“不叫,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兒?別耍我玩兒了,把我綁到這兒到底想幹嘛?”

“沒開玩笑。”嵐純將沾了血的布扔在一邊,她一手鉗著季容初的臉,用一種輕飄飄的語氣說道,“叫我一聲姐姐,別說解開封印這種小事兒,你看誰不順眼了,叫我去殺誰我就去殺誰,絕不含糊。”

季容初皺了皺眉。

她總覺得嵐純身上有一種癡態,永遠表現的像個有些瘋癲的醉酒之人,她雙眼朦朦朧朧的,像是處於半夢半醒之間,她此時調笑著說出來的話像是醉話,又像是夢話。

季容初突然道:“嵐純,你到底在對誰說話?”

嵐純聞言一楞,眼中那些茫然的霧氣散去了少許。

“對......讓你叫我姐姐就差輩兒了。”

嵐純喃喃道,“之前我和蓮華約定過,待她順利產女,應當讓孩子認我為幹娘,日後若為靈修,當拜我為師......所以我才是你的師父啊,奇怪,奇怪,怎麽你出生的時候沒人告訴我,我去哪兒了?”

又開始說胡話了。

季容初默然,她出生的時候嵐純已經被關入了九天扶搖宗的監牢之中,打小兒她就不知道自己還有這麽個腦子不太好的師叔,嵐純也不知道季蓮華早已離世了。

“死了,都死了,只剩下我一個,倒不如也給我個痛快的,何苦如此磋磨我......”

嵐純好似陷入了回憶之中,自顧自的絮絮低語著什麽。她松開了季容初,失落魂魄的起身在石洞裏轉了幾圈,像是個沒了繩子牽引著的木偶。

季容初很熟悉她這個狀態,從前她倆被關在太吾山的時候,嵐純也常常說著說著話就神志不清了,好幾次都跟她動起手來。

後來季容初有了經驗,稍一察覺情況不對就能躲多遠躲多遠。

嵐純原本背對著季容初站著,突然回頭看她,她眼睛一亮,綻開一個無邪的笑容。

季容初警覺的望著嵐純,往洞口處微微靠了靠。

“我還有你啊。”

嵐純笑道,她雙膝跪在地上,執起季容初的手。

她語氣憐惜,道:“蓮華將你留給了我,我一直卻沒能照顧你。可憐見兒的,這些年孟擎宵待你很不好吧,沒事了,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吃苦了。”

季容初被她笑的起了一身雞皮疙瘩,不知道這又是在唱哪出,“我爹對我很好,你......”

“很好?”嵐純冷哼一聲,打斷她的話,“若是真好你怎會流落至此,你的心頭血被挖去的時候他又在哪兒?還有你身邊那個魔修,他怎麽能允許讓一個魔修在你身邊!”

她越說聲調越高,眉目間滿是忿意。

季容初聽得一楞一楞的,說話間嵐純已經站了起來,她手中凝出一把流火的軟劍,向洞口走去。

季容初忙問:“你要去哪兒!”

嵐純本來滿臉怒色,聽見季容初的話後回眸一笑,安撫道:“我這就去將那魔修殺了,放心,有我在以後沒人能傷害你。”

季容初:“......”

嵐純火紅的身影如同一只赤鳥,她很快投入山林,消失在一片雨幕之中。

季容初自言自語道:“這可麻煩了。”

嵐純這人是一貫的自說自話,根本聽不進去其他人說了什麽。

季容初站起來,剛走到洞口處,一道火墻憑空升起,阻住了她的去路。

季容初一臉預料之中的表情,她退回山洞中,雙腿盤在一起,開始吐息靈氣,嘗試強行沖破靈海上的封印。

“師姐,不可以!”她剛閉上雙眼,就聽一個細弱的聲音說道。

一個布偶從她的領口處探出了頭,她伸長短小的胳膊輕輕拍了拍季容初的臉,焦急的說道:“這個封印不可以強行沖破的,反噬太大了!”

季容初睜開眼,將丁叮當提了出來。她欲言又止,最後將布偶放在自己身邊,安撫的拍了拍她的頭,好像沒聽見她說的話似的繼續打坐。

丁叮當看出季容初這是鐵了心要沖破封印了,她急的在季容初身邊團團轉,張嘴去咬季容初的手指卻無濟於事。

就在她拿著季容初的袖子擦眼淚的時候,突然聽見季容初叫她。

“丁叮當,”季容初仍在吐息靈氣,像是隨口跟她閑聊,“當年我從北境回到九天扶搖宗之後丟失了一段記憶,中間有很多年沒有見到你。我還沒問過你,你被師父帶回師門之前,那些年都在哪裏做什麽?”

丁叮當歪了歪頭,這頭腦簡單的靈偶註意力立刻被轉移了,“我在給小姐看院子啊。”

季容初皺了皺眉,“看院子......你說孟府?”

丁叮當重重的點了點頭,理所當然道:“小姐離開孟府以後,我也不知道是怎麽啦,大家都陸陸續續的離開了,半夏是最後一個走的,問我要不要跟她去九天扶搖宗......當然不行啦!小姐還沒回來呢。”

小靈偶對時間這個概念不甚敏感,季容初失蹤的這段年月,她只以為是和季容初往常離家上學一樣,只是這次回來的要晚上一些。

直到很多年後太微游歷到北境,想起來師兄還有個宅邸可以供他落腳,一進門就被守在大門口的靈偶嚇了一跳。

再怎麽精致高級的靈偶數十年無人愛護也會和破布娃娃一樣,太微乍一看還以為是哪家的女鬼來索命了。弄清楚原委後,他感其忠心,把丁叮當從頭到腳重新修整了一番,將這些年發生的事兒也一並說了。

“結果師父告訴我,小姐已經回九天扶搖宗啦。”丁叮當委屈道,“怎麽沒人告訴我一聲呢,我當時很生小姐的氣。師父又跟我解釋是小姐失憶了,那就沒有辦法了,這不是小姐的錯,再後來我跟著師父回了宗門,小姐就是我的師姐啦。”

她又眉開眼笑起來。

季容初啞聲說,“對不起,丁叮當。”

丁叮當將臉貼在她身上,搖了搖頭道:“沒關系,小姐,這樣也很好。原先在北境的時候,我一直擔心小姐有一天回到府裏,看見府裏空蕩蕩的,沒有人等你會難過。”

季容初不再打坐,她用手捂住眼睛,泣不成聲。

“沒關系,沒關系。”靈偶用布手擦去她臉上的淚,安撫道,“這都是我自願的啦。小姐要是覺得想要補償我,那就聽我的話,不要強行突破封印,要不然,要不然我就——”

她一手摸到自己脖子上的線頭,作勢要扯。

本身丁叮當之前頭身分離,再重新縫上的時候針腳就不算精細,此時她找到這個線頭後一扯,還真被她拉出來了一截兒,出來的正是將她頭身串在一起的線。

季容初連忙按住她,丁叮當看向洞口,若有所思道:“或許我有辦法能出去,引那只狼來到這裏......”

季容初一邊將她的兩只棉胳膊扣在一起,防止她再有什麽危險舉動,一邊問道:“你怎麽去找他,嵐純在洞口畫了陣法,只要有人出去——”

她像是想起了什麽,聲音猛然頓住了。

丁叮當掙開她的手,走到洞口處剛剛升起火墻的位置,伸出一只腳試探性的踩了踩,那陣法對她毫無反應。

丁叮當得意的說道:“師姐你看,我不是人!我沒事!”

季容初哭笑不得,她猶豫了一下,問道:“你......真能行嗎,千萬不要勉強。”

丁叮當伸出一只短胳膊在空中瀟灑的一比劃,算是行了個禮,她自信的說道:“靠譜的丁叮當願為師姐效勞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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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勢更大了。

玄劫蹲在一顆大樹高聳的枝頭,靜靜的觀察著四周。以他對這方土地的印象來說,這裏顯少會下這麽大的雨,可偏偏就讓他趕上了。

暴雨滂沱,引得群山作響,好似要爆發山洪的前奏。此時天邊一道閃電劃過,短暫的照亮了他有些失去焦距的雙眸。

這雨聲和電閃雷鳴一定程度上幹擾了玄劫的視聽,他長長的吐出一口氣,剛要起身去往下個地點,一只鳥兒落在了他的肩上。

那是一只圓滾滾的小麻雀,它全身的羽毛都被雨水打濕,正在瑟瑟發著抖。

玄劫動作一頓,伸出手讓麻雀跳在指上,那麻雀兒也不怕人,毛茸茸的身體蹦蹦跳跳的跳了上去。

“嘿,”玄劫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撓了一下它的肚子,自言自語似的說道,“別躲躲藏藏的了,我知道你在看我。想殺我就去祭壇,我在那裏等你。”

那麻雀聽了他的話後驟然僵住,一動不敢動了。

玄劫笑起來,隨後伸出二指將小麻雀彈飛,那麻雀被彈到半空中,忙不疊的撲扇著翅膀飛走了。

玄劫不再逗留,往祭壇趕去。

他在林間穿梭,然而天上陰雲密布,透不下來一絲光,林中好似黑夜,加上厚重的霧氣彌漫,肉眼極難分辨腳下是否踩在實處。他正專心趕路,突然雙瞳之中不受控制似的亮起一個法陣,隨即一陣針紮似的疼痛傳來。

那痛楚好像無數根神經一同崩裂,在他眼前彌漫出了一片血色。

玄劫一腳踏空,從幾十米的巨樹跌落在了地上。

這高度若是放在別人怕是腦漿子都要摔出來了,好在他天生鋼筋鐵骨,不怕摔,也不怕疼,緩過剛開始最難熬那陣痛意,就掙紮著從地上重新站了起來。

他不適應了眨了眨眼,將意外展開的法陣收回,眼瞳仍在不停的傳來一陣陣的刺痛感,那種漫長的折磨,幾乎想讓人將眼珠挖出來丟掉。

強行練到第十層,還是太急於求成了。他心想。

過了一會兒,眼中法陣的光芒徹底黯淡下去。玄劫繼續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去,再過了一會兒,他的走姿也恢覆了正常,想來是剛剛受的摔傷康覆的差不多了。

可是總還有哪兒覺得不對勁。

他心煩意亂,總是覺得身體裏像是缺了什麽東西一樣。他的手伸出去想要去牽誰,卻只是握了個空,這讓他更加焦躁,全身的魔血都像是煮沸了般沸騰著。

也許是因為來的時候身旁有人陪著,此時沒人說話就更顯得孤單。

得快點,再快一點,把小姐搶回來。

玄劫企圖讓自己轉移下註意力,去想點別的事情,也許是因為雙眼的隱痛還在,他不受控制的想起了第一次進入瞳術第十層時所看見的畫面。

和他練到第九層時看到的成段的記憶不同,第十層的畫面是模糊的,斷斷續續的,幾乎就是幾張意味不明的畫呈現在他腦海之中。

然而僅憑這些殘缺的畫面,他依然可以推斷出來,那是季容初飛升時的場景。

畫面中的季容初左臂懷抱著一根周圍飄蕩著粉色小花的木枝,身邊環繞著五行靈力,右手則握著一把劍,那把劍插在天穹之中,只需她微微用力,就會將天空撕裂一個口子。

她懷抱的花枝是她的本命靈器,為木靈女留給她的一根建木之枝,名為‘春心不絕’,可按理來說此物應當被扣押在九天扶搖宗內。

而她手中握的劍玄劫更是再熟悉不過,正是孟擎宵所遺落的神劍,那把不知去向的‘天地無拘’。

最讓玄劫恐懼的是,他能感覺到這畫面描繪的並非千百年後所發生的事,而就在眼前了。

小姐會飛升嗎?

玄劫的大腦滯澀的轉了轉,他打從心底不愛去思考這個問題,每次一想,魔氣就如同萬千根絲線絞在他心臟上,將一顆心分割的七零八落。

不可以。

經過漫長的掙紮之後,他得出一個結論。玄劫冷漠又自私的心想:他不會讓這種事發生。

早在那日金吾公主門外,玄劫在聽黎啟明自白之時,便已經心知自己沒有黎啟明那般坦然放手的胸懷,也絕不會就這麽眼睜睜的看著心愛之人踏入天門之中,從此仙凡兩隔。

黎啟明沒有能耐留住金吾,才會如此軟弱的選擇放手。他卻不一樣,即使靠哄靠騙,甚至武力強留不擇手段,無論怎樣都好,他都會在季容初過天門之前先行將她截下,將她帶到一處飛離不開他的地方。

他心裏再清楚不過,如果季容初真的飛升而去,從此消失在世間的不止是她。

玄劫眼神冷下來,他行走在林中,更像一只孤桀的狼。

......這也是絕了他的路。

這時暴雨將歇,一滴豆大的雨水正砸在他額心處,冰涼的觸覺讓他清醒了少許。

玄劫心不在焉的想:何必庸人自擾?那一切也許只是他走火入魔後看到的幻覺罷了。

畢竟無論再怎麽想,季容初會在近些天飛升而去這事兒也太異想天開了,不說她修為幾何,就連畫面中她身上所帶的兩件神器都還不知所蹤。

穿過眼前的這片樹林應該就是祭壇了。玄劫收斂心神,他正要向前走去,卻發現樹林之中一片碧色裙角正在隨微風飄蕩。

一根樹枝上,一位碧裙少女坐在其上,她擁有著一張仙子般精致美麗的臉龐,卻面無表情,正居高臨下的冷冷看著玄劫。

玄劫嘲弄般的開口說道:“不裝了?”

丁叮當懶聲道:“彼此彼此。”

季容初不在場,兩人連最基礎的和諧相處都懶得維持。

玄劫不欲多言,道:“告訴我小姐在哪裏,我去接她。”

“急什麽?我來正是為了這個。”

丁叮當彎起眼睛,露出一個無害的笑容,“師姐被那個女人困起來了,她說讓你趕緊將嵐純殺了,然後去救她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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